CBD職人Bloggers 蔣慧瑜 Annie Chiang 召命觀

《到底發生甚麼事?》

兼修生活

早前在極短時間內遇到兩位姊妹向我訴苦,她們面對的問題同樣是曾經非常熱心事奉,但不知道為甚麼在這幾年間熱誠冷卻了,變成不冷不熱的基督徒。 我坦誠地對她們說:「其實我也面對同樣的問題呀!這幾年我都感到非常疲倦及停滯不前,我也有點灰心喪志啊!」 結果對方鬆一口氣, 並且感謝我對她們的坦誠分享。大家知道原因嗎?到底發生甚麼事,令我們變得不再熱誠呢?

根據美國心理學家Adam Grant的分享,他指出在疫情期間一個常見現象,就是明明下定決心不要浪費時間去瀏覽社交網站、不要一直追看悲慘的新聞、不要浪費時間在一些無聊遊戲上面、不要沉迷無聊的電視劇,但最後立志要做的東西卻完全做不到,明明下定決心要早睡早起,但又一再重蹈覆轍,並且持續了很多個星期。Adam是一位擅長研究動機的心理學家,他無法解釋自己的行為,細想自己沒有憂鬱也沒有倦怠,身邊亦有家人令他不覺孤獨,但他只是覺得有點失去目標、又有點不快樂。最後,他想起這種感覺有個名稱:萎靡(languishing),萎靡是一種空虛、停滯、倦怠的感覺,感到自己在混日子,好像透過霧朦朦的擋風玻璃看自己的人生。

Adam認為疫情剛開始時,許多人陷於恐懼、悲傷和孤獨的情緒中,但隨著疫情一拖再拖,又看不到盡頭,我們的急性痛苦便會變成慢性萎靡。我們感覺全世界都停滯了,對未來的日子亦無法抱有期望。萎靡會打斷我們的專注,讓我們失去動力,對喜歡的事物感到無趣,越來越感到冷漠,它也是其中一個憂鬱的危險因子。

看到Adam的分享,我想起香港近幾年的市民心理健康調查報告,調查發現本港市民精神健康指數連續五年不符世衛標準 (明報2022年10月26日報導)。身在美國的Adam認為疫情帶來萎靡的現象,而我們身在香港,除了面對疫情,還有早幾年社會事件引發的衝擊及關係撕裂,加上近年的移民潮所帶來的悲歡離合,香港人其實承受極大的心理壓力。

基督徒又怎樣呢?我們總希望靠主常常喜樂,但面對排山倒海的壓力,我們真的喜樂嗎?很多人習慣抑壓自己的負面情緒,害怕自己的情緒會影響別人,也害怕別人誤會自己不屬靈。其實喜怒哀樂是人生的正常情緒,當我們快樂時可以開懷大笑,為甚麼哀傷時不可以表達出來呢?約拿也曾經鬧情緒、以利亞則抑鬱求死、哈巴谷也質疑上帝為何看著奸惡而不理。輔導的要義是陪伴當事人一同去承認及面對問題,梳解當下的情緒,當我們能夠正視問題,才可以一步一步去解決面前的困境。這幾年我到不同的教會主講情緒健康講座,因此有機會接觸不同教會的牧者及弟兄姊妹,其實這段日子大家都在不同的事件中受傷,也許我們需要好好正視這些傷痕,然後慢慢療傷。

有一位非常投入事奉的姊妹與我分享,她本來非常外向及喜歡佈道,但自從社會事件及疫情之後,她變得沉默寡言,亦沒有心力去關心其他人。當我與她傾談的時候,我帶她重新回憶自己曾經很有熱誠的片段,我發現她的眼神從落寞變成有光彩,於是我與她一同探討到底發生過甚麼事,令她變成現在的狀況。原來這位姊妹對人際關係非常敏銳,她能夠輕易分辨別人是真誠或是假意,換個角度來看,表示她非常看重真誠溝通。可是這幾年當弟兄姊妹關係撕裂,政見變得兩極化,於是這位姊妹只可以選擇沉默,或者與別人在非常表面的層面溝通,也不敢說得深入一點,以免觸碰到別人敏感的神經。後來她又面對疫情帶來的萎靡,出外佈道的機會減少了,於是開始漸漸失去當初的熱誠,變成一個不冷不熱的基督徒。另一位弟兄也有同感,他表示教會的關係撕裂令他非常受傷,現在關心弟兄姊妹也有心理陰影,因此他的事奉改為默默支持教會的佈道事工,靜靜地做一位現場參加者。

移民潮也帶來了不少傷害,一位基督徒向我分享她的好朋友剛剛移民,移民之前竟然沒有通知她,亦沒有與她好好吃一餐飯去道別,而是移民到英國才發訊息通知各朋友。這位姊妹覺得自己被離棄,感到自己只是對方朋友圈裏面一個毫不重要的人,而不是一個推心置腹的好朋友,所以倍感傷心。那次我嘗試引導她從另一個角度看,朋友移民的時候正值限聚令嚴格執行的時候,要在短時間內與一班好朋友吃飯道別其實並不容易,而且有些朋友決定移民的程序比較匆忙,要配合孩子的入學時間,或是趕上可以接載寵物的航班,因此朋友的告別可能是充滿無奈及限制。又有一次當我在一間教會分享的時候,牧者善意地提醒我教會裏面有幾位長者,剛剛面對子女及兒孫移民,原本三代同堂返教會變為自己一個回教會,牧者提醒我談到移民的話題時要加倍小心地表達。

原來大家都受傷了,既然如此,不如好好地承認自己受傷了,亦開始好好療傷。人生中有快樂,也有痛苦;有順境,也有逆境。逆境是我們的老師,教曉我們向造物主心存謙卑。遇亨通的日子你當喜樂;遭患難的日子你當思想;因為神使這兩樣並列,為的是叫人查不出身後有甚麼事。(傳道書 7:14)

 

蔣慧瑜
HKPES 董事 /作家/心理學訓練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