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sericord，或稱為mercy seat，不是指舊約約櫃上的施恩座，而是讓人有需要時靠著休息的「關愛座」。從前教會的崇拜比較長，而每次聚會唱誦的聖頌、詩篇和禱文等等，數目也通常比今天為多。長時間站立唱誦令人疲憊，年邁的修士和詩班員倍感吃力。為了減輕他們身體的苦楚，詩班席的座位設計別具心思，在需要時可以往上翻起，讓人在站立的同時可以靠一靠，將上半身的重量轉移到翻起的座板上。然而，這「關愛座」的使用也有規限，有說在預苦期的四十天不可使用。
Boston Stump Misericord
為了承托人身體的體積和重量，也為了讓使用者舒適一點，翻起的座板必須增加面積。因此，它不能只是一塊單薄的木板，而是一塊具有相當厚度的木頭。這設計又產生一串問題，首先是一大塊木頭並不美觀，匠人於是加上雕刻來修飾。但由於是用來承托臀部，總不能把神聖的圖像雕刻其上，例如耶穌釘十架，或是聖人、天使、三一等等都不適宜。於是想到把尋常生活中的景象刻上去，例如：在客店用膳閒聊的人物、廚子做飯、二人爭執扭打、男孩正在拔腳上的一根刺等等。也有些是幻想式的題材，例如小豬彈琴，一隻熊在挖蜂巢取蜜等。另有一些是帶有諷刺的，例如木匠把自己岳母的面孔刻上去並加以醜化。也有一些是帶有警世意味的，例如在阿姆斯特丹的「老教堂」 (Oude Kerk) 內，便有一個Misericord 刻上一個人蹲下來大解的形象，而排泄物竟是錢幣，喻意錢財如糞土。
當座板放下時，看上去是一列整齊的詩班席，但當向上翻起，各式各樣的景象呈現眼前，如漫畫般充滿奇趣。事實上，那些「關愛座」的細膩雕刻大部份情況下都不被看見。因為當座板放下來，雕刻朝向地面，經過的人不會看到。當座板翻上來使用之際，詩班員的身體擋住了旁人視線，故此也是看不到。只有在非聚會進行的時間，刻意把座板逐一翻上來才可窺全豹。既是如此，出資訂製這種傢俱的人或承造的木匠，何以如此執著這些裝飾？
這些雕刻存在的意義不但令我們費解，就連生活在十二世紀的伯納德 (Bernard of Clairvaux) 對這文化產物也表達不能理解。他在1125年左右撰寫的一篇文章 (Apologia ad Guillelmum) 中，批評這些裝飾是一種無聊而且不值得的花費，特別是在強調簡樸清苦的修道院環境中，則更加不應該鼓勵這做法。然而，後人思索「關愛座」雕刻的意義，有幾個可能性值得參考：
(一) 這些雕刻出現的方式反映人的實況──上教會的時候大家都表現得端正合宜，好像一列詩班席整齊莊重的模樣，但每個人背後都各有牽掛，或是想著生活中種種的事務，或是懷著各樣古怪念頭，就好像座板下面呈現的景象。「關愛座」雕刻提醒一班事奉者自己裏頭的俗念。特別是感到疲倦，伸手要把座板翻上來之際，正好被提醒，自己不過是容易被世務纏繞的平凡人。詩班員的袍子、莊嚴的禮儀和教堂內的神聖氛圍，都不能保證內裏的專注。
(二) 「關愛座」雕刻不單止以凡俗生活片段或幻想為題材，有一些更刻上惡魔、猛獸或正在打鬥廝殺的士兵，有說這正是表明修道之人應該時刻防範那惡者，並牠的爪牙所發動的攻擊，對靈裏的爭戰保持警覺。
(三) 詩班的位置 (quire) 接近主祭壇，遠離會眾，與會眾席之間甚至有屏風分隔。詩班席某程度上是個分別出來的神聖角落，專為向上帝呈獻頌讚與禱告。這空間特意要給予在其中供職的人額外保護──木造座位的設計有點像莢果 (pod)，有高背和兩側扶手，三面把身處其中的人包圍，讓人感到安穩專注。講究的設計甚至在頭頂有蓋，加上略為升高的地臺，使人遠離地面流動的寒氣，尤其在日短夜長的嚴冬裏，這莢果型木造座位有助保存身體的熱量，無疑是一種安慰。而座板下的庸俗雕刻可說是唯一的連接埠，使人與凡俗世界保持聯繫，免得這些莢果型的座位離開屏風外會眾的現實世界太遠，像太空艙一般漂浮往高處。詩班席庇護並抬起其中供職的人，輔助他們瞥見超越的境界，因而發出合宜的頌讚，而詩班席下面的雕刻則幽默地拉他們一把，免得人過於自我陶醉。
葉沛森
中國宣道神學院講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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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https://upload.wikimedia.org/wikipedia/commons/thumb/5/57/Boston_Stump_misericord_02.JPG/1280px-Boston_Stump_misericord_02.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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