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工作團隊若有此老，是寶或是草？是福還是禍？
在許多行業中，個人的身份和地位由其資格和資歷決定。這種傳統在東方文化中尤為重視，特別是在長幼有序的背景下，資深前輩獲得了崇高的地位和尊重。他們因專業能力和過去的成就，被認為是行業中的精英。然而，長期受重視可能讓他們產生優越感，有些甚至會變得傲慢自大。早前電影《破‧地獄》的情節中，有謔稱業界老師傅為「老屎忽」(註)；這對老師傅的稱謂誠然帶有眨意，但卻是香港人對這類老前輩生動的描繪。
老行尊的權威、傲慢與偏見
每個行業必然會有老行尊存在，他們因著所擁有的豐富知識、智慧和經驗，定能指導後輩發展，並帶領行業進步，作出貢獻，成為行業的寶貴資產。不過這些老行尊倘若以行業權威自居，因而執著自己的專家看法和工作方式，甚或以「唯我是對」的觀念和態度，建立在行業中的自我價值和安全感的話，他們最後便會固步自封，對提出不同意見的人或可能對自己工作構成挑戰的事，都會存有偏見而加以否定。
正如電影《破‧地獄》中的喃嘸師傅，他們對行業一些傳統做法有自己一套理解，不過究其原因，原來只是「祖師爺教落」。這句「祖師爺教落」或「師傅教落」是老師傅們處事的最高權威，亦是他們應付問題和挑戰的「殺手鐧」；不過它還有另一功能，就是老師傅們的「護身符」，用來保衛他們在行業中所建立的自我價值和安全感。因這句說話是一切問題的「終極答案」，不容質疑，亦不需解釋。這句集「殺手鐧」、「護身符」和「終極答案」於一身的說話，實在反映出那些老Seafood的所謂行業權威不過如此，亦顯出他們傲慢的態度與處事的偏見。
不求甚解的工作文化
話雖如此，並非所有被譽為權威的老前輩，都是傲慢和偏見的老行尊，他們亦不一定是為了維護自己不容挑戰的地位，才將「祖師爺教落」捧出來；很多時是因為他們在從前學習的過程中，是這樣被師傅教導出來，所以亦只能如此解釋和教導後輩。一些傳統行業過去的訓練，都是以技能為本的傳授，行業的傳承只重視工作的甚麼（What）和如何（How），而忽視工作的為何（Why）。就好像武俠小說中的主角，得到上乘武功秘笈後，若要學習的話，他只需跟著口訣，或對秘笈上的插圖依樣畫葫蘆去練習。他不用知道為何，或去研究其他可能招式方法，只要練習又練習，便會練成一身蓋世神功了。
不過我們不要以為這種只問What和How，而不問Why的學習，只會發生在從前的年代。在現今的職場中，許多人遇到困難時只希望得到快速解決方案，而不願意思考和嘗試自行解決。他們通常會找同事或上司要答案，而對事情的來龍去脈缺乏興趣，同事或上司多加解釋時還會覺得囉唆。許多職場人士很少提問，不僅因為他們從前在學校未被培養這種習慣，也因為工作量大、講求效率，他們只想快速完成工作，沒有空間進行深入思考。此外，一些企業重視制度和聽從上級指示（又或者是因為辦公室中老Seafood當道），所以批判性思考和提問普遍不被鼓勵和不被尊重，甚至被視為威脅，因此順從上司或前輩指導才是生存之道。
職場要有批判性思考能力和勇氣
《破‧地獄》指出根據喃嘸師傅行業傳統，女性是不容參與這行業，究其原因只是「祖師爺教落」傳男不傳女，又是因為女性有生理期血污，會沾污破壞法事。影片中男主角道生在眾喃嘸師傅面前力排眾議，大力批評這種傳統思想和看法是沒有合理根據，是不合情理和不合時宜；他大聲疾呼地質疑為甚麼不能讓女兒替死去的父親作喃嘸法事。在場眾喃嘸師傅因不能接受道生的質疑而全部憤然離去。最後，在道生的安排下，這場喃嘸法事便由死者兩個兒女合力完成。
影片中的道生展示了一種當今各行各業從業者普遍缺乏的一種重要能力，就是批判性思考（critical thinking）。在職場中要解決難題，首先要知道「發生甚麼事」（knowing what），然後到明白「為甚麼會發生」（understand why），最後才到掌握「如何解決」（working out how）。其中最關鍵的是能在過程中「問對問題」（ask the right question）；要問對問題需要具備好奇心、想像力和批判性思考，這樣我們才會不輕易接受簡單的答案。即使是傳統、先例、看似標準的方式或權威的答案，我們也應從不同角度進行理解和探究。我們不僅要問「為甚麼」（why），還應問「為甚麼不」（why not），以此才能突破困境，尋找到解決方案。就正如影片中的道生，他最關鍵的問題是why not：「為甚麼不可以是女性」。
從業者即便具備批判性思考能力，但礙於企業官僚作風、行業積弊或老Seafood的傲慢，而不敢挑戰權威、向老行尊提出不同意見或疑問，尤其當提出疑問後可能會被視為「攪事攪非」、「阻住地球轉」，甚或被標籤為「離經叛道」。影片中的道生卻無懼得罪了所有喃嘸師傅，批評他們的固步自封，並質疑他們的傳統思想。雖然他這樣做，日後可能再無喃嘸師傅願與他在殯儀業上合作，但他甘冒生意損失，仍向行業提出批判和挑戰。這種需付代價的勇氣，更是現今職場所缺乏的。
對同寅存謙卑、對挑戰持開放
當前職場變化迅速且競爭激烈，缺乏解決問題能力的員工將難以應對。因此，企業管理層需要致力於提升員工在這方面的能力。首先，企業應該建立一種鼓勵員工提問並重視批判性思維的問題討論文化。然而，要實現這一目標，企業必須避免由老師傅的傲慢和偏見帶來的影響，以確保建立一個健康、包容和開放的工作文化。
老師傅的傲慢和偏見並非現代人士所獨有，在聖經時代的法利賽人和文士身上，我們也可以找到這種態度。對上帝律法的詮釋、宗教生活的實踐，以及信仰群體的靈性生命等方面，他們都堅持自己的傳統是真理（因為是祖師爺摩西教落），因此，他們不能容忍耶穌的屬靈新觀念和新範式所帶來的挑戰。
對於傲慢和偏見，耶穌提出的解藥是「謙卑」。謙卑是一種源自於一個人的內在生命，對人和處事的應有態度。對神、對人、對事，我們都應該常保持謙卑，這是耶穌的教導和榜樣。筆者認為，謙卑也是現代職場中同事間相處的重要態度，特別是在老師傅與後輩關係中。如果團隊中的後輩能夠謙遜地向前輩求教，而前輩也能以謙卑之心聆聽後輩的問題甚至質疑，那麼大家就能對所面臨的問題和挑戰，持開放態度，並進行理性且建設性的討論，從而有效地找到解決方案，這對企業的發展實在是莫大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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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因「師傅」、「屎忽」及“seafood”的相互諧音，所以香港人謔稱某些老師傅為「老屎忽」，文雅稱之為 “old seafood”。他們以「屎忽」被稱，除了指他們長期用屁股坐在高層位置不思動作外，亦指他們如有甚者，對後輩態度惡劣，及喜玩弄辦公室政治；這類人被香港人俗稱為「屎忽鬼」。「老屎忽」，或 “old seafood”便因此得其名。）
袁海柏
前HKPES董事
本文刊載於：HKPES《職報》三．202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