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場牧養

當召命成了宗教潮語

太1:18 耶穌基督降生的事記在下面:他母親馬利亞已經許配了約瑟,還沒有迎娶,馬利亞就從聖靈懷了孕。 19 她丈夫約瑟是個義人,不願意明明地羞辱她,想要暗暗地把她休了。 20 正思念這事的時候,有主的使者向他夢中顯現,說:「大衛的子孫約瑟,不要怕!只管娶過你的妻子馬利亞來,因她所懷的孕是從聖靈來的。 21 她將要生一個兒子,你要給他起名叫耶穌,因他要將自己的百姓從罪惡裡救出來。」 22 這一切的事成就是要應驗主藉先知所說的話, 23 說:必有童女懷孕生子;人要稱他的名為以馬內利。24 約瑟醒了,起來,就遵著主使者的吩咐把妻子娶過來; 25 只是沒有和她同房,等她生了兒子,就給他起名叫耶穌。

過去一段日子,HKPES都不斷強調召命的重要,在不同的聚會中,我們會建議在職信徒在紛亂的職場中,嘗試回應上主所給予的召命。慢慢地,召命成為了一些在職信徒的潮語,有些甚至把實踐召命視為「揾份自己覺得符合自己興趣的工作」,甚至以嗜好為回應召命的起點,於是召命被簡化為個人實踐抱負和理想。從工作角度而言,此說若是真的,則回應召命絕對是個愉快而且難忘又蒙福的過程。然而,我們會問,真是這樣嗎?若真是如此,為何自舊約到新約,回應召命都是挑戰信徒內心最深處的經歷?也許,聖經歷史上最偉大的召命可以給予我們一些啟廸。

未婚懷孕的召命?

基督耶穌降世,為要拯救罪人,是基督信仰的核心,而在地上首先直接參與其事的關鍵人物,就是約瑟和馬利亞,他們的召命的重要性可說是不言而喻,因為沒有他們,歷史上的基督事件就無從開始。

從人的角度來看,福音故事的開始,是馬利亞從聖靈懷孕,她的未婚夫約瑟被告知不能因此把馬利亞休了。於是,約瑟夫婦的召命十分簡單、直接、清楚:不要問是否合情、合法、合理,也不要問將來如何,總要把耶穌生在約瑟家,並把他養大成人。在這個過程中,約瑟和馬利亞是否有此救世志業;他們如何面對自己的父母親友,猶太群體;甚至他們是否自願等實實在在的問題,完全不在考慮之內。

試想一下馬利亞和約瑟的處境。有一天,作為約瑟未婚妻的她,忽然有名天使告訴她會從聖靈懷孕生出一個名叫耶穌的兒子,而且這個兒子將要延續大衛王朝,直到永遠。[1]很明顯,對馬利亞來說,這是無法向約瑟或任何人解釋清楚的懷孕事件。在得知馬利亞已有身孕後,未婚夫約瑟打算把馬利亞休了,反映此事對他來說是極難接受的。畢竟,所謂從聖靈懷孕實在是件「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怪事,而且根本難以理解是如何發生的。對他來說,無論馬利亞如何解釋,她腹中的所謂「耶穌」絕對與自己毫無血緣關係,應該立即和馬利亞作個了斷。因此,正如馬太福音所形容,他不願意明明地羞辱馬利亞,沒有立即公開指控她犯了淫亂,只想要暗暗地把她休了,已可算是個義人。

於是,我們見到天使在約瑟的夢中顯現,告訴他馬利亞所懷的孕是從聖靈來的,原因是約瑟自己是大衛的子孫(所以耶穌可被視為大衛的子孫),他和馬利亞的「任務」是把耶穌生下來並且養育成人。[2]至此,這個偉大的任務就正式成為約瑟夫婦一生不能言說的召命。

有福,卻不能言說的召命

對於此召命,路加福音形容馬利亞在婦女中是有福的,而她所懷的胎也是有福的。[3]然而,這有福而且偉大的召命對約瑟夫婦的生涯上有何實際影響?

從Doing來看,約瑟的謀生職業是個木匠,[4]並非生意人,處理危機、臨時應變、應付追殺等行動顯然不是他的強項。然而,他和妻子馬利亞的召命(Calling)卻令他下半生走上一條他從未預備過的路。

首先,是這段婚姻有一個不太體面的開始。細想一下,馬利亞其實是在約瑟還沒有迎娶她前就有了身孕,也就是說,當耶穌在百利恆的馬槽誕生時,他們的親友稍為計算一下,就會知道此事,甚至會以為他們有婚前性行為。這在當時保守的猶太信仰群體中(甚至到了今天的基督信仰群體),並非是件有光彩的事。原來,基督事件的開始,可以是令約瑟和馬利亞如此不堪和難以啓齒的。

然而,約瑟和馬利亞的麻煩才剛剛開始。耶穌還未到兩歲,他們夫婦二人就要帶著耶穌緊急連夜逃難往埃及,避開政治追殺。[5]他們在埃及生活了數年後,得知希律已死,在得到天使前後兩次的指示後,才戰戰兢兢地由埃及先遷回以色列地,再到加利利的拿撒勒居住。至此,這個偉大而有福的召命,對約瑟和馬利亞來說,真是有點反諷。對耶穌的真正身份,他們不能亦無法解釋,而耶穌本身亦有相當的政治敏感成份,因此,這召命對他們而言,只能夠暗暗的竭力踐行,一切的遭遇、箇中的苦樂唯有放在心中。

原來,約瑟的Being是大衛的子孫,所以在世上他成為耶穌的父親。他的(Doing)是個清貧而低調的木匠,他的家能夠讓耶穌親自經歷作為蟻民的生活困難和無奈。如此,約瑟的召命(Calling)才能配合耶穌的召命。而召命本身,其實與約瑟和馬利亞的興趣和理想根本毫無關係。

忠於召命的張力

…西面給他們祝福,又對孩子的母親馬利亞說:「這孩子被立,是要叫以色列中許多人跌倒,許多人興起;又要作毀謗的話柄,叫許多人心裡的意念顯露出來;你自己的心也要被刀刺透。路2:34-36

當約瑟夫婦帶著嬰孩耶穌到耶路撒冷的聖殿要把耶穌奉獻給主時,發生了一件事,就是有一個名叫西面的人受聖靈感動,給他們祝福,並抱著耶穌說了上述一番話,值得注意的是他最後的一句:「你自己的心也要被刀刺透。」

其實,對馬利亞來說,這召命既是蒙福,也是遭難。試想一下,馬利亞自懷孕開始,首先就要接受一件自己從未想過、無法解釋,卻又絕不光彩的處境。接著,面對未婚夫約瑟的懷疑,她只能接受「暗暗被休」的可能。之後,在馬槽產子、連夜逃亡埃及、耶穌12歲走失,33年後,要眼看著耶穌死在十字架上…原來,自己的心真的要被刀剌透。也許,她也未想過她的召命是這樣的一回事。從人的角度而言,苦是滿了,樂卻不知從何說起。

對此召命,馬利亞曾說:「我心尊主為大,我靈以神我的救主為樂…」[6]雖然如此,她對於當中很多無法理解的事,仍然只好選擇藏在心裡。[7]

再看看約瑟。四卷福音書中,約瑟並沒有留下隻字片言,基督事件對他來說,似乎只能用沉默和被動來回應。對於耶穌,約瑟並沒有甚麼具體的安排或打算,也沒有和馬利亞商量甚麼,唯一在聖經記載的,是每當天使在夢中向他顯現,發出指示後,[8]他總是立即行動,而且,和舊約的人物不同,約瑟從不向天使提出問題。

召命對約瑟來說,原來是無言的承擔和順服。

回到今天的職場,當「召命」愈來愈成為宗教普及用語,人們以為能夠踐行召命就是可以享受工作時,我們不要忘記召命本身是創造主按自己旨意給人的禮物,並不在乎我們的興趣或人生大志,我們能做的,是在祂面前安靜領受,並非誇誇其談。而這,正是約瑟和馬利亞的見證所呈現的。

[1] 路1:26-38。

[2] 太1:16-23。

[3] 路1:39-45。

[4] 太12:55-56。

[5] 太2:1-18。

[6] 路1:49-55。

[7] 路2:19;2:51。

[8] 太1:20-24;太2:12-14;太2:19-23。

黃讚雄(HKPES項目經理)

本文刊載於:HKPES《職報》六.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