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文(《不能自拔的意志_上》)提到 16世紀老彼得‧布勒哲爾 (Pieter Brueghel the Elder, 1525-69) 對保羅遇見復活主的構圖和背景,下文繼續探討它所傳遞的含意。
Conversion of Paul (15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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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面左邊的登山行列中(見下圖),一名士兵抬頭注視一棵折斷了的枯樹,在布勒哲爾其他的作品中,[1] 枯樹表徵死亡,彷彿說明這以九牛二虎之力爬上山峽的隊伍,所走的路沒有生命。
曲折的棧道(見下圖),象徵掃羅內心的思緒,而棧道上表現疲憊的隊伍,彷彿表明他為了令自己堅定不移而耗費著心力。細看畫中的軍旅其實是一支「雜牌」軍,雖然帶著裝備,卻沒有整齊的軍容。他們從四方八面緩緩登山,卻看不出他們有指揮的將領,他們薄有力量但缺乏道德羅盤。眾人在山崗上匯合,但卻都找不著出路,彼此成為障礙。掃羅執意剷除異己的惡念,使他走入絕地。在意志的高崗上沒有半點自由,報復施虐的念頭將他圍困。唯一的出路是向上超越,但人如何能夠在地上拔起自己的兩腳而得到心靈的突破?
保羅憶述「忽然從天上發大光,四面照著我。我就仆倒在地」(徒22.6-7),當人的意志尚未作任何準備朝向神轉過來,神已先採取主動,打破自義者的宿命。基督劃破時空向人啟示自己。畫家除了依照經文記載以光束表達這一幕,更想到在掃羅仆倒的地方畫一棵極為高大繁茂的巨樹,這象徵生命的樹,與先前的枯木成了強烈對比。
我們或會疑問,即使人的驕傲使自己陷入不能轉身之境,神的行動豈非同樣的霸道?當神旨與人意互相阻抗之際,神判定掃羅是「用腳踢刺」,全能者豈不是不讓人有意志的自由?保羅後來也說:「我如同未到產期而生的人」。胎兒沒有力量主宰自己的命運,而且在未準備好出生的情況下,被神強行拖了出來,投進神命定的計劃中,實在令人震慄不已。按當時的醫療水平,早產嬰兒沒有多少生還機會,保羅採用這意象,足以說明這趟人神相遇中,人完全處於被動的位置。
然而,我們必須細想遇見主之前,掃羅的生命淪落至怎樣的光景。他提及自己分外惱恨基督徒,追逼他們直到外邦的城邑;他把許多人囚在監裡;他用刑強逼人褻瀆基督;他出名定案使人被處決 (徒22.10-11)。人用石頭打司提反的時候,掃羅在旁心中喜悅他被害 (徒7.59-60)。即使是按律法把一個人以「石刑」(stoning) 處決,目睹行刑的人心中感覺喜悅,是一件匪夷所思和可佈的事。2008年一部名為The Stoning of Soraya M. 的電影,講述一名伊朗婦人被丈夫誣陷,遭石刑處決,行刑的情節在觀眾的心靈留下一度度傷痕,難以想像一個正常人觀看石刑,心中如何能產生喜悅。掃羅開始的時候並非不自由,只是當他飲盡自己的仇恨,他到了不能自拔的地步。若非神的光四面照著他,發出最直截的審判,掃羅不會有翻身之日。基督不是來跟他理論,而是對他處境作判斷──你用腳踢刺;而我就是你逼迫的耶穌 (徒26:14-15)。這審判同時也是出路,因為主說:「起來,進大馬色去,在那裡,要將所派你做的一切事告訴你」(徒22:10)。在布勒哲爾所繪畫的高崗上,掃羅已無去路;但在神的恩典裡,最不可能回頭的人都仍然有盼望和拯救。
[1] 例如他1564年的作品「前往各各他的行列」(The Procession to Calvary) 中,畫面左右兩邊盡處分別是代表生命與死亡的翠綠樹與枯樹。
葉沛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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